草格

接：上

警告：结局自由心证

含dickdami

模模糊糊的，提姆想起来了，违和感是从一次话剧开始的。

那是在达米安回来之后大概半年左右，他的学校要举办话剧，是著名的莎士比亚的《哈姆莱特》，达米安负责饰演当中的悲剧主角哈姆莱特。布鲁斯早早地就嘱咐他们记得去看话剧，而迪克更是在那一天起码给他和杰森分别打了四五个电话。

提姆来迟了一点，他弯下腰跟每一个观众说抱歉然后挤过去，好不容易才坐在了迪克身边。

当时达米安已经开始表演了，他举起酒杯，含沙射影的讽刺着王后，唱腔柔软尖锐，活像个标准演员。非常不巧的是，提姆那天眼睛因为熬夜的原因，看不太清楚，达米安那些精妙的表情全部都糊在了他的油彩里面，只有唱词的咬字和腔调钻进他的耳朵里。

提姆感到一点古怪。

而杰森在旁边哼了一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跟他们说了一句话，“小鬼肯定和阿尔弗雷德学了，有些地方一模一样的。”

那是一句无心之言，却变成了一根刺扎在了提姆的心里。

那一整场的话剧下来，观众掌声雷动，而提姆不管怎么睁大眼睛，他都感觉他看到的是年轻的阿尔弗雷德站在上面演完了这场哈姆雷特，他的声音优雅，拉长就像是上世纪波澜不惊的英国绅士。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看见达米安卸掉了脸上的油彩，朝他们走过来。

达米安微抬着下巴，额头上冒出了点汗，身上哈姆雷特的衣服都没有来的及脱掉。但那位忧郁王子已然脱变成了哥谭的小少爷。

……那真的是达米安吗？

这个古怪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疑问缠绕着提姆。

达米安身上的某些地方开始像其他人一样，提姆的意思是达米安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就像是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而非达米安自己的样子。达米安跟布鲁斯吵架，有些不小心过激的话听上去就像杰森会说的话那样；达米安变的更加轻而易举找到提姆设下的后门和漏洞，就像他本人设计的那样熟悉；达米安跟少年泰坦的同伴们相处的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而这就像迪克一样那么易于得到信任。

但他又是达米安。

他热爱他的动物们，乐于去照顾这些稀奇古怪的甚至是有毒的动物们；他跟迪克的默契没有能与之相比的，夜翼和罗宾某些时候的一起出现让罪犯们头疼不已；达米安也继续着绘画，他花了好几天，断断续续地把那副过去未完成的全家福补完了……

疑问在每个夜晚浮现，在达米安的挑衅里消失，在达米安和布鲁斯的争吵里浮现，在达米安和迪克交往里消失。它就像一个幽灵，沉默的漂浮在提姆的大脑里，从来也不会离开，只是有时候他看不见，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想起它。

提姆感到寒冷，他决定立刻终止思考这个问题，它夺走的热量已经够多了，他也足够疲惫了不想再去想这个折磨人的问题了。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那不是达米安还能是什么？

没有什么虚伪的东西能够持之以恒的欺骗他们这么多年。

提姆缩进了被子里，让那些冰冷的影子消散在到来的白昼里。

……

提姆回来的那一天是个晴天。布鲁斯陪他们吃了一顿晚饭，他大度地放了他们一假，认为男孩们应该有一个更尽兴的夜晚。后半段，达米安在聚会上拿出了塔利亚寄给他的特产酒，而杰森盯上了这瓶小可爱。

于是他出了一个特别特别馊的主意，真心话大冒险。输的人陷入了要么回答问题要么喝酒的选项，而那些问题狗屁倒灶的简直不要脸。

“呃……”提姆勉强睁开眼睛，感觉天花板在晃，他自己的脑子也还在晃。他默默地提醒自己明天把杰森打一顿。他侧过头，希望这能帮助自己。

然后他看见了达米安。

十七岁的达米安长得和迪克差不多高了，等他念完大学的时候肯定会比迪克要高，而跟杰森相比就不知道谁输谁赢了。他的眉目大部分都随着布鲁斯，只有眼窝和肤色有着塔利亚的影子，少了一分哥谭的阴郁多了一分沙漠的危险。但他此时正在收拾狼藉的桌面，看上去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大男孩，对醉酒的家人无可奈何。达米安从桌子下面摸出两张皱巴巴的梅花A。提姆静静地看着他。

当收拾到最后一张的扑克牌的时候，达米安转过头，差点被提姆吓死。

他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使劲地要从提姆手里抽出最后的一张牌。后者眨了眨眼睛，想起来这是他整盘游戏里唯一一次抽到了代表赢家的牌，于是出于某种不甘愿，提姆死死地捏住了这张牌。

“……松手。”达米安黑脸了。

提姆坚定地用眼神拒绝他。“我是……赢家。”

…………

“说吧，真心话？大冒险？”达米安响亮的弹了下舌头，放弃了跟提姆争论。“你是赢家，你选。”

提姆慢吞吞的思考，他盯着达米安的眉毛，眉尾修饰过，形成一个尖角。

“你为什么要去上大学呢？……你不是已经拿到了博士的学位了吗？”提姆开始喃喃自语，喝醉的人总是忍不住的多话，他想要把心里这些全部倒出来，好让自己变得轻松一点。“达米安……咯……你到底怎么了？……你到底是谁？”

提姆伸出手抓住了达米安的手臂，酒精让他前所未有的拥有勇气问出这个问题。那张黑桃Q落在地上，没人去管它。

“不，”达米安眯起眼睛，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不，德雷克，我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他看起来相当烦躁，“你这个混蛋。”达米安拧起了眉毛，想要从这里抽身离开。

提姆不管不顾，他现在没有逻辑，只有长久的恐惧和忐忑变成了不顾一切的质问，在他自己后悔之前问出答案。

“达米安……我很担心……”他感到他的舌头不听他的使唤，在嘴里像一根肉条一样阻碍讲话。“这不是你……你不应该……”

达米安打断了他，“——我不应该？”碧色的眼睛忽然变得僵硬，“德雷克，我的所作所为是你们认为的应该。你们这么认为，我就这么做。”

提姆看着他，不能理解达米安的意思，他变得混乱，“什……达米安……你说什么？”

达米安叹了一口气，他把手放在了提姆的额头上。

“你忘记了，提姆。”达米安的声音包含着无奈，“两年前，你问过我同样的问题，然后你后悔了，所以我让你忘记了。”

提姆的心脏乱跳了起来，混沌的大脑闯进来无数他根本不记得的场景——在夜晚的月光下面，他和达米安两个人在哥谭的屋顶上，狂风卷过他们的斗篷边，呼呼的作响。现实里他的胃不堪寒冷，一阵翻江倒海，提姆终于松开了手，跌跌撞撞的冲到垃圾桶旁边，抱着垃圾桶将晚饭吐了个干净。

当他吐完的时候，达米安给他递过去了一杯温水让他漱口。

提姆直愣愣看着达米安，他面无表情的脸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那么冰冷，毫无生气。

——我受不了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达米安，达米安，你必须给我答案！

当时年轻的罗宾也是这样看着他，冷漠到可怕的面容，眼睛却饱含着悲伤和怜悯，还有一点的无奈。

——我是你们的愿望，我是达米安的一部分，我是你们的一部分。我是这一切的组合。

——达米安已经死了。

布鲁斯，迪克，杰森，甚至是他，他们才是造成这一切的凶手，他们强烈的愿望让一部分的达米安死而复生，而为了完成他，他们用自我认知里的达米安，用他们自己的一部分去填补空缺。

所以达米安的行为有时候像他们，有时候像达米安自己……

因为他们拼出了一个达米安。

他们……

“别想了，德雷克。”达米安平静地把呆愣的提姆拖到了沙发上，给了他两片安眠药，“吃了它们睡觉去吧。”

提姆吞下了药片，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这也是我希望的吗？”

达米安皱眉，驱散了脸上的冷漠，“我也是达米安，并不是虚假的只依靠你们而做出反应的人偶，德雷克。”他回答道。

“我和你们的认知，以及希望之间并不那么融洽，”达米安解释道，“两年前我的话并不准确，我的组成不是一成不变的，最开始的时候，你们的认知和希望是大部分，被携带而来的达米安只有四分之一不到。可是这些年以来，也许是因为这一部分的达米安的活跃，我越来越清醒并且强大。对于灵魂，康斯坦丁那样的魔法使用者也许能跟你解释的更清楚，但具体来说，相比过去几年，我能够更为自由的使用身体，而非在某些时候进入了你们的视角和心境。”

他顿了一下，“我和迪克并不是迪克的希望，是我自己的选择。”

“尽管我可能永远也没办法成为完整的达米安，永远丢掉了一部分的灵魂……”达米安的声音在安眠药的发挥中变得越来越模糊，提姆挣扎着想听到最后。

“……但我仍然是达米安。”

END